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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
新郎新娘表情真摯地站在陽光照進的窗邊。
有人領頭喊「乾杯」，酒杯輕碰的清脆聲音之後，電子琴聲適時奏起，掌聲響起。婚宴席上恢復平靜。服務生開始端送前菜。
渴望在這家以地中海菜出名的青山餐廳舉行流行的餐廳婚禮，當然是琉璃子。
青木琉璃子，哦！不，她已經結婚了，應該是室野琉璃子，穿著雪白的婚紗，露出滿足的微笑。
早萌把香檳酒杯捧到嘴邊。
這場婚筵中最自在的大概是琉璃子自己吧！梅開三度，是該習慣了。
短期大學畢業一年後，就和年齡大她一輪的上司結婚，兩年後離婚。隔了一年，和學生時代的男朋友閃電結婚，只維持半年就離婚。叫人驚訝她真做得出來。
雖然是第三次結婚，還搞得這麼盛大，是因為新郎室野信之是初婚。當然，男方親友並不知道琉璃子是三披嫁紗。女方親友出席人數少，總不能連著三次都把親戚請來，因此這次只請了不太知道她過去的新上司和同事。
雖然這樣，三次都應邀參加婚禮的萌還是樂意得很，每一次都包個合宜的紅包，也特別裝扮一番。
這回接到喜帖時，她本來想穿上次婚禮穿過的那件洋裝挖苦琉璃子一下，可是從抽屜裡面翻出來一看，驚覺歲月流逝的可怕，衣服完全不合身，只能嘆息才穿過一次就得送進二手衣店。趕忙去買了Donna Karan的套裝和真絲襯衫，畢竟只有自己一個人賺錢，錢花得好傷。可是，琉璃子哪管得到這些。
不管怎麼說，琉璃子真是漂亮。大量使用雪紡紗的禮服真適合她。白嫩透明的臉龐染上粉紅色彩，證婚人致詞時她的嬌羞模樣、抬起眼角偷瞄新郎一眼的神韻，簡直像個處女。
那張臉究竟騙過多少個男人？不，不只是男人，女人一樣被騙。萌可以這麼說。她叉起前菜盤中的法國派（Terrine）。
從幼稚園起，萌就不期然地變成琉璃子的守護騎士。這應該是男孩扮演的角色，但是琉璃子一有委屈，總是向萌哭訴，要萌幫她出頭。因此身邊的男孩都討厭萌，女孩也排斥萌。明知道這是於己無益的角色，但當琉璃子那可愛的臉龐向她哭訴時，她總是無法說不。
高中時雖然不同校，情況也沒有多大改變。因為兩家住得近，琉璃子沒事常來找萌。向萌傾訴她不喜歡的男孩向她示愛覺得困擾啦，或是朋友的男友喜歡她而鬧三角關係啦這些話。有時也給萌看她收到的情書。內容都幼稚得讓人懷疑這是高中生寫的文章嗎？諸如「喜歡得喜歡得受不了」啦、「妳是我理想的女孩」啦，文理不通至極。
萌不屑那些男孩的低水平，更好奇他們究竟看上琉璃子哪一點？她沒看過像琉璃子這麼虛有其表的女人。一層層撕掉她那溫柔可愛女人味的外皮後，剩下的就只是反覆無常、自戀和膚淺。琉璃子最愛自己。沒有比自戀女人更難對付的女人了。
雖然每隔兩年她們總會大吵一次，但還是會重修舊好。
琉璃子沒有自我反省的高尚習慣，是屬於昨日之事全部忘記的貓科女人。萌自從知道為這種對手生悶氣只是白費精神後，也不再認真理會她。這種交情從五歲時就開始，竟也持續了二十二年。
茫然沉思間，新娘退席補妝換衣。她今天打算換幾套禮服呢？第一次婚禮是在豪華大飯店舉行，一身純白的日式新娘服、日式大禮服、白紗禮服、紅色雞尾酒禮服、深藍色禮服等，換裝多得驚人。第二次結婚時省了雞尾酒禮服。這一次恐怕又是欲罷不能吧！
猛然瞧見，隔座盤子裡的美麗法國派被殘酷地切碎，蝦子巧妙地排在盤邊。萌投以帶點指責意味的眼光，但猛然收回。那是個相貌相當酷的男人。
這一桌坐著五個琉璃子的朋友。兩男三女。另外兩個女人是琉璃子分別在英語會話教室和紅酒教室認識的新朋友。男的不知甚麼來路，看到推到盤邊的蝦子，萌找到話題。
「討厭蝦子嗎？」
男人靦腆地點頭。
「嗯，確實如此。」
他笑著說，溫和地瞇著內雙眼皮的眼睛。他的嘴角顯示他有點個性，給人他很適應社會的感覺，但絕對不是壞印象。
就是這個男人嗎？就連琉璃子也征服不了的對手。
半年前老是聽琉璃子提起他。琉璃子的話題總是男人、名牌服飾、演藝人員八卦等，萌聽過就忘，只有這件事留下印象。
「他很討厭蝦子，妳相信有這種人嗎？炸蝦、蝦排、焗龍蝦、甜蝦、明蝦生魚片這些他一概不碰。」
琉璃子是個簡單的女人，視蝦子為物美價昂食物的代表，忍不住覺得這種人很奇怪。
「有一次一起吃飯時，我說你討厭蝦子很奇怪哩。他就說，大家都喜歡的我不一定喜歡，他會不會是在說我啊？」
這是琉璃子相當深入的判斷。實際上他們短暫交往一陣子就分手了，因為男方已經和上司的女兒訂婚。琉璃子邊哭、邊怒、邊嘆息說。
「他那個未婚妻醜死了，不是那種國立大學畢業的可愛女孩。我真不了解男人，選擇女人除了漂亮性感、在一起很快樂外，還需要甚麼？」
離過兩次婚，琉璃子甚麼也沒學到。
萌看著男人左手的無名指。簇新的白金婚戒閃閃發光。只因為琉璃子沒得到他，萌多少有些關心。故意問說。
「你和琉璃子怎麼認識的？」
「剛好半年前，她派到我們公司，同個部門。」
是專門經銷德國車的進口公司。琉璃子第二次離婚後到派遣公司登記，每個工作三個月到半年不等，輾轉外派各公司服務。她的主要工作是櫃檯接待，長得漂亮又會說話，評語不錯。不過，她不是那種在工作中發現生存價值的女人，她的目的是找新的男人。因此，她很適合工作地點換來換去的人才派遣公司。
補完妝的琉璃子走進會場。萌差點噴出嘴裡的葡萄酒。粉紅色禮服下半身是層層蕾絲，腰部繫上一個大蝴蝶結。頭飾搖晃著。琉璃子抿著嘴角笑得好甜。那是她最得意時候的表情。都二十七歲了，還穿這種綴飾累贅的衣服不嫌累嗎？新郎有點靦腆，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她真出色！」
討厭蝦子的男人感嘆說。
「真的，只有琉璃子做得到。」
萌表示贊同，又接著說，
「只要她自己覺得幸福就好。」
萌嘆口氣，不論那是品味多麼低俗、自己打死都不會穿的衣服，只要看到琉璃子那笑臉，就覺得又如何呢？琉璃子總是不惜努力讓自己幸福。別人嫌她笑她，她都不介意。有點蠢，但這也是她可愛的地方。
開始切蛋糕了。雙層鮮奶油蛋糕。琉璃子的哥哥半蹲著拍攝影帶。前兩次他也做過同樣的事。不思學得教訓，或許是琉璃子家人的通病。
掌聲再度響起。祝福新人的賀詞不斷。一對新人笑逐顏開，接受祝福。琉璃子看起來甚至像眼眶含淚。
來賓開始致詞。萌前兩次都上台祝福一番，這次總算推掉，安心地享受食物。不愧是海鮮料理出名的餐廳，鮑魚做得柔嫩鮮美。
「小倆口明天就要去夏威夷共度濃情密意的時間了，小心別傷了腰……」
這種一百年前就有的老套賀詞，惹得會場到處發出輕輕的笑聲。今天起他們就是夫妻了。意味著今後做愛得到社會認可了。新人因此感到害羞。
萌不禁想到，自己最後一次做愛是甚麼時候呢？腦中慢慢推算時間。確實在半年前。地點是那時候常去的澀谷賓館。不壞的性愛。
那個人此刻正站在琉璃子身邊，露出滿足的笑容。
「妳和她認識很久了？」
討厭蝦子的男人問。菜正好上到肉類。魚雖然好，但肉還是日本人不可欠缺的菜色。菲力牛排澆上顏色漂亮的紅酒沾醬。
「幼稚園就開始了。」
「哦，童年好友啊！」
「是啊！欸，我很想知道，你就是那個和琉璃子交往一陣子、結果和上司女兒結婚的討厭蝦子的男人？」
男人的手停止三秒鐘左右，笑容慢慢回到臉上。
「沒錯。」
萌重新打量他。乾脆承認的態度反而讓她有好感。
「為甚麼不要琉璃子？」
她進一步問。
「她是個好女孩，也很有魅力，遺憾的是，上司的女兒才對我前途有益。」
「哦。」
「不過，她已經忘了我，看她那幸福的表情就知道。」
「或許就是為了讓你看到才請你來喝喜酒。」
「我無所謂！」
「心有餘裕？」
「我希望交往過的女孩都很幸福。」
哼！萌不以為然。
不吃蝦子的男人把菲力牛排送進嘴裡。
「等一下有事嗎？」
萌說完，撕塊麵包扔進嘴裡。
「妳不會是在約我吧？」
「我只想聽 yes 或 no。」
「難得，當然是 yes。」
婚宴也進入尾聲。萌心想琉璃子不會又要獻花給父母吧！她可不想再看到第三次。
可惜她失望了，獻花儀式如昔。琉璃子的爸媽表情難過得就像初次嫁女兒，不時用手帕擦拭眼角。琉璃子不會學得教訓，果然是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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